瑾是我們班的同學,但又好像不是。因為他走在學校里,身后只有他自己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。這樣的一個人,放在別班也無所謂。
瑾的臉像是年久未修的公路,坑坑洼洼,一雙小眼睛縮在眼鏡后面,眼皮微腫,看上去總有一絲猥瑣。人家跟他說個話,他也不看人,總盯著別處,右手還喜歡握拳放在嘴邊,讓人總覺得有些怪異。所以我們班沒人和他玩。
一次物理分組,自己找自己親近的人分組。幾乎所有同學都嘰嘰喳喳地飛向自己的好朋友,有些同學還難以取舍——沒辦法,人氣太高,被別人搶著要?晌í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他啾啾這個,望望那個,又看回自己的物理書。最后大家分好了組,他還是一個人。沒辦法,人氣太低,沒人要,老師只好就近把他強插進后面的某個小組。
這樣一來,他就不得不背對著老師上物理課。上課了,老師點他回答問題。他站起來后,椅子卡住了,轉(zhuǎn)不過來,居然用屁股對著老師。老師不樂意了:“你能不要把屁股對著我嗎?”全班哄堂大笑,他那句小小的委屈——“老師,椅子卡住了轉(zhuǎn)不過來”就這樣湮沒在歡樂的海洋中了。
他出的糗越多,大家就越愛拿他開玩笑,時間長了,似乎一提到他,大家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。
下課的時候,瑾總愛坐在座位上看《讀者》。一次我們班的語文第一經(jīng)過,驚訝地“啊”了一聲,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他手中捧著的《讀者》,以一種輕蔑的語氣說:“你也看《讀者》?”瑾還沒來得及說話,一群正圍著手捧《爆笑校園》的男生一擁而上,不由分說搶過他手中的《讀者》,對他叫道:“就你這樣的也看《讀者》?你看得懂嗎!”然后將《讀者》摔在他的桌上,揚長而去。瑾一言不發(fā),只是在他們離開之后,默默地把《讀者》卷起的頁角鋪平,又沉默地看起來。
初中的日子似乎就在大家的歡笑聲中過去了,瑾變得更加沉默,也不與人交談,一下課就坐在座位上,要么做作業(yè),要么靜靜地看《讀者》。
一次,語文老師要大家寫一篇周記,關于對學習的看法。大家興致很高,幾乎所有的同學——除了老考第一的學神外,都聲淚俱下地控訴了自己這些年受的考試折磨。
只有瑾寫得不一樣,他寫的是:
“如今我們生活的社會就好像一個圓,我們每個人就是這個大圓中套著的一個小圓。我們學習、考試,就是在嘗試走出這個圓。我們學得越多,走得越遠,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突破自己的小圓,然后去接觸更多的知識,繼續(xù)前進,再有一天,我們可能突破自己的大圓,為整個人類所生活的圓又拓寬了一點。這就是學習的意義!
語文老師平靜地朗讀完了這一小段文字,全班鴉雀無聲。
我們朝夕相處的瑾,許多同學盡情嘲笑的瑾,被語文第一看不起的瑾,就在我們看不見的黑暗之處,憑借心中那看不見的一點微弱的星光,奮不顧身地奔跑著。
開在石縫中的花,人們驚羨于它的美麗,卻不知道它的成功,浸透了血與淚。也許你不被認可,也許你倍受質(zhì)疑,甚至你忍受著別人的欺凌,請不要放棄,哪怕還有一絲希望,也要奔跑,朝著你要到達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