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似
水。
一彎皎潔多事的明月從
窗外悄悄地爬進
我的臥室,斜射著枕邊的《傾城之戀》。白流蘇的命運便在這個略帶傷感的意境中沉浮。這是張
愛玲的,那個活在我最
喜歡的地方最優(yōu)雅的女作
家。我輕輕地翻了個滾,迷迷糊糊的走至窗也。艷俗的霓虹燈擠擠攘攘地亮著,恍惚間,
時間的流水從我身邊滑過。
三十年代的上海。
依然是
燦爛絢麗的霓虹燈,卻給人一種很
溫暖很心安的感覺,瑟縮在白
羊毛圍巾里,我攥緊
手里的《傾城之戀》心里很踏實,呼吸著帶有咸味的空氣,遠(yuǎn)處的外灘樓燈火通明,我開始
尋找那個叫張愛玲的女人。
張愛玲的家,在一個
熱鬧非凡的十字
路口旁邊的一棟公寓里。以
書叩
門,門縫里邊露出一張疲倦略有點浮腫的臉,清湯掛面式的中長發(fā),很清爽,初次見面,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。是了,這就是張愛玲,那個無數(shù)次在她小說里在她散文里
熟悉的愛玲。“噢,你也在這里嗎?”我輕輕地問一聲,聰慧如斯立刻憶起這是她一篇散文《愛》中最
精彩的對白,微微一笑,她讓我進去。
那是一個華麗而不羈的小客廳,充滿了張愛玲個人審
美的
風(fēng)格和情趣,當(dāng)年胡蘭成就被這樣一種氣概懾住,稱之為“兵氣”也是在這里,張愛玲愛上了胡蘭成,然而后來呢,大難來的時候,為了
自己的命,胡蘭成不要張愛玲了。
張愛玲趿著拖
鞋,關(guān)上窗,也關(guān)上了窗外夜夜笙簫,給我端來一杯
茶后,她很隨意的在我身邊坐下,無言,我甚至不敢提及胡蘭成,怕抹去這絕世才女的滿臉冰霜,隨之而來的是無可收拾的落寞。
看到我懷里的書,張愛玲居然微
微笑了笑,“你喜歡白流蘇嗎?”是的,我喜歡白流蘇就如同我喜歡你,我
欣賞流蘇和范柳原那段
愛情,
因為一座城池的陷落得以成全,我也喜歡聽你帶著
宿命味道的說,在這個不可理喻的
世界里,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,誰知道呢?也許要成全她們,一個大都市陷落了,成千上萬的人
痛苦地跟著的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、、、、、、我竟然一口氣背出了這幾個在我腦海里徘徊不去的句子,張愛玲有些吃驚,可從腐朽
家庭中走出的流蘇并未經(jīng)香港之戰(zhàn)的洗禮感化成為
革命女性,柳原也沒有成為圣人,他們是庸俗的,但又是健康的,亂世中更顯可貴,因為
人生本如此啊。我急急地而又堅定地說,張愛玲仰起頭,望著頭上灰暗的天
花板,不讓我看她的
眼睛,可我分明發(fā)現(xiàn)她的眼睛里彌漫著一層霧氣,再出色的女子,也是
渴望一份真的愛情的。我忽然覺得有些悲哀。
“、、、、、、告訴我,為什么你的
文字里總充滿著人生的一種無可奈何和一種無法言喻的蒼涼,像一彎憂婉的藍(lán)月寒意直滲骨髓!
她苦笑,站起身來,推開窗,有穿著旗袍的女人從小車?yán)锵聛,披著披肩,妖嬈地走進燈火
輝煌的大酒樓。她深深地吸了口氣,反問我“你喜歡上海嗎?”喜歡,上海在燈紅酒綠,低醉金迷的年代里招搖,可是個一切有點不對勁的年代,動亂在不遠(yuǎn)處等著人影般地沉淪下去。看看,這就是上海,夜夜笙簫夜歌舞的上海。
“那你呢”我小心翼翼地問,看著她的臉在金碧輝煌中竟也別樣的
美麗!拔摇彼市缘乃λ︻^,我是不甘心滅的,所以我只有拼命地抓住一點真實與安穩(wěn)。張愛玲喃喃地說,不像是在對我,倒像是說給自己聽了,我不寫戰(zhàn)爭也不寫革命,我只是寫愛情,只是描寫
人類在這個戰(zhàn)爭時代中
生活下來的
回憶。
我
走過去,摟住她單薄的顫抖的雙肩,我發(fā)現(xiàn)比以往更能理解白流蘇及張愛玲筆下的一切人物,那本是一個更
孤獨更真實的她啊,稿紙上流淌出一行絹秀的字跡。
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,爬滿了蚤子。寫出這樣一句話,該是多大的悲哀啊,生命有它完美的外表,但生命的實質(zhì)一點也不美麗,我低下頭去、、、、、、
恍惚間,滿眼眩目的月光讓人睜不開眼。哦,我又一次翻了個身!秲A城之戀》就安靜的躺在枕邊,只有那和三十年代相似的月光,冷冷地照著人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,面對著它,我閉上眼睛。愛玲明明知道,人世間的路已鋪好,我還是
忍不住祈禱上天,
如果可能選擇一種更溫暖更容易的方式延續(xù)你的人生。我會求上天多賜些安穩(wěn)和
幸福于你,畢竟像你這樣冰
雪聰明又才情早慧的女子是不該受到命運的苛責(zé)的。
愛玲,
祝福你。